第一章 初旅山林-《冬水主藏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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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建元十五年二月,桐柏山中寒意未消,冬雪犹存。

    车马辘辘,碾着道上残留的冰渣;厚厚的军靴底踩在初融的雪上,发出吱吱咯咯的声响。

    车中隐约传出的,是诵经声。杀气腾腾的军旅,似因那僧人的诚心诵读,也变得虔诚起来。

    这已是李穆然入伍的第十日。

    从秦岭投军入伍,不远千里而来,他却仍未赶上襄阳一役,只是被个不知名的将官随手一划,编入了新兵营中。

    同行的都是二十岁出头的新兵,稚气未脱,军纪也不十分严整。这些年轻人大多是苻秦国中强行征召而来的壮丁,听说此次不用上前线战场,一个个都是喜上眉梢,仿佛平白捡回了条命。只有个别几个希冀着以军功出人头地的,一路上哀天怨地,露出满心的失望。

    毕竟都是年轻人,虽说彼此想法不一,但走了几十里路下来,你一言我一语的,也就熟悉了起来。队中的什长们初始管着他们不许说话,可想着大战已了,眼下所接的又不过是运送一个“大师”回长安这般轻松的任务,自己也不自禁地懈怠了起来,睁只眼闭只眼的,索性便由着这些新兵漫无天地地侃山聊天了。

    那被护送的僧人和他两个徒弟同在一辆马车中,马车上盖黄绸,绣着龙飞凤舞的梵文,甚是华丽,似在彰显着车中人身份的高不可攀。马车前后则步行着三四十名少年僧人,个个身上袈裟都明亮得很,恍如活佛降世,令人不敢*视;这些僧人再外边,便是新兵营的中军,而李穆然,便处在中军之中。

    不时有新兵揣着好奇望向僧人群,僧人们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地收敛着,无比虔诚地一面吟诵着,一面一步一步地走着,留下的足迹似乎都是一成不变的,每步的间距算好了一般,不长不短。新兵们少有人注意到这蹊跷处,只是好奇这些同龄人怎地如此老成。

    “嗳,和尚,你们真的不成亲吗?”走在最里圈的一个新兵,右手中的铁盾角轻捅了捅身前的一个俊俏僧人,笑问道。那新兵满脸稚气,身子瘦削,脸盘倒大,一双眼睛亮闪闪的,晃着纯净如水的光,一边问着,左手一边抓着鼻头上新长的疮。

    “南无阿弥陀佛……”那僧人恍若无知无觉,只是继续唱着佛号,一往如前地迈着步子。那新兵没收到回应,又欲推出盾,却忽觉手上一沉,侧头看去,见是另一个新兵阻住了自己。

    那人身材魁梧,头小体大,整个人便如座铁塔,脸上一双浓眉几乎盖住了眼睛。他声如轰雷,训那新兵道:“好好走着道,胡乱说些什么?”

    那新兵起初不服,但看那人样貌凶狠,便不敢顶嘴,只是垂下了头,嘴里嘟嘟囔囔着,似是骂着什么。

    李穆然便走在他二人的身后,冷眼瞧着,不由得暗自好笑。一路奔波,他倒也识得那多嘴的新兵姓薛名平,是这批人中年纪最小的,走在路上,嘴总不肯闲着,不是问东便是问西,倘若没人愿意理他,他也不着恼,就自言自语着,唠叨着他家中的事情。不出半个时辰,他家中里里外外的人与事,周围一圈兵听得背也背下来了,委实是不堪其烦。

    那铁塔般的壮汉,姓常名武,看样子有些武艺,与所在的百人队的百将独孤海似是同乡,故而被任命成了这十人的什长,仗着有几分势力,极好指指点点,最看不惯的便是薛平的不守规矩。这一路他二人也不知拌了多少次嘴,众人就听着他俩人吵闹,不知不觉间走了大半天的路,竟也不觉得累了。

    “嗤”的一声,却是李穆然身畔的瘦挑汉子笑了出来,薛平白了他一眼,道:“郝南,你笑什么?”

    郝南又是“哈哈”一笑,道:“不笑什么。”一面说着,一面对李穆然使了个眼色,道:“李兄弟,你说呐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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